

父爱如山
□ 许学平
前段时间,读完了梁晓声的《父亲》,心中一直喷涌着一股暖流,因为它让我想到了自己的父亲。
都说父爱如山,迟子建笔下的湖面狩猎,朱自清笔下的背影,鲁迅笔下的威严与慈爱……这些名家笔下的文章,父爱就像是一幅幅素描,一笔一画都那么平平无奇,他们形象各异,但个个都在彰显着父爱的深沉。我的父亲好像也是这样的。
那天母亲来了个电话:“周二你有没有空,你爸准备出来配点药。“空的,叫爸出来吧,我去车站接他。”“给你带点水果黄瓜,哦,再带点李子。”……母亲一如既往,和我有说不完的话,电话里偶尔也能听到父亲的几句插话,“李子明天下午我再去摘,新鲜一点带出来好吃些。”“要是下雨摘不了,那我周二就不出来了。”父亲的脾气拧,他认定的理别人很难改变,我在电话里头又清楚地听到母亲埋怨父亲,“你也老大不小了,你也不想想平儿周三有没有工夫的。”
好像每次都是如此,明明有自己的手机,也明明是自己需要配药,可这样的一通电话父亲却总让母亲跟我打。在我的记忆里,从去年六月份开始,他每一个月要外出配药的电话都是母亲代打的,其实除了配药以外,几乎其他所有的电话也都是如此。不过话说回来,其实即便和他通了电话,也基本没有几句话可聊。电话里如此,日常生活中好像也是如此;现在如此,打小就是如此。
和父亲“无话可说”,是代际隔阂,是性格差异,还是亲情冷漠?我之前曾努力寻求着答案。
父亲是个地质勘测员,因为工作需要常年在外,除了过年过节或者家中发生大事,其他时间终年也难得回家一趟,即使偶尔回到家待的时间也是屈指可数。就像影视剧里演得一样,小时候每次看到父亲回家,我和哥哥真的也会躲在母亲身后,不知道眼前的陌生人是谁。也许正是从那时起,在我的心底就埋下了一颗“见外”的种子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在我眼里,他渐渐就成了一个我既有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亲人。直到1989年,父亲因为身体原因回老家休养,一家四口人才算真正生活到了一起,我才有机会慢慢地去认识他,熟悉他。
七月,一场洪水过后,我家沿河的三分多良田一夜之间变成了滩涂。灾后重建迫在眉睫,周边的人家早已动工,大抵的情形就是:正劳力搬石头,抬石头,女人小孩铲沙、拎沙、挑沙。而我家呢,这一切都只能落在母亲和两个十四五岁的大男孩身上。烈日炎炎,热沙灼灼,硬石嶙嶙,眼前的重重困难就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,母子三人几近崩溃。正是那个暑假,父亲回来了。父亲依然沉默寡言,他只是埋着头忙着铲挖沙石,搬运石块,往往复复,不知疲倦。可只要母子三人挖到大一些的石头时,他总能精准地出现我们眼前,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子搬起石头就走。整整两个多月,因为有了主心骨带着起早摸黑“开疆辟土”,我家的那三分多田终于重见天日。直到后来,我们才知晓那段时间父亲的身体很是不好,本在住院治疗,可当他得知家里受淹,他毅然决定从绍兴赶回了老家。他从未在我兄长和我面前提及,而我们当初也都没任何察觉。
病退之后,本可以享受清福了,可父亲从没闲下来,他很快完成了从退休工人到全职农民的转变,成了村里稻麦豆谷、瓜果蔬菜的种植能手。松土、播种、育苗、锄草、除虫、浇水、施肥,每天都在忙碌着,像侍弄孩子般耕耘着那些田地。父亲的田地、菜园随着季节变换着景色,春天的油菜、麦苗、豌豆、蚕豆、大蒜郁郁葱葱;夏天的玉米、水稻、辣椒、茄子、四季豆、西红柿妖娆艳丽;秋天的南瓜、红薯、荷兰豆的藤蔓四处蔓延;冬天的白菜、青菜、萝卜白绿相间。两个老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,可他们心里惦着在城里的儿子。于是,父亲每月进城送菜就成了这二十来年的常态。进城送菜,少则要拎着两大背袋,多则要担着两大蛇皮袋。进城要换四趟车(新桥到岛石集镇,岛石到昌化,昌化到临安,临安区内公交),坐车、候车、换车……其中的辛苦不言而喻,可他从来乐此不疲。
细细盘点,退休前,父亲无论身在何方,每个月两份家书雷打不动;只要回老家,各种好吃的、好玩的、好穿的从不忘记……退休后,父亲除了种粮种菜,他还种了很多果树,柿子、李子、桃子都是我喜欢的;他每年也养猪,养猪操劳,多年前就劝他别再养了,可他愣是不肯,因为我爱吃家猪肉,爱吃老家的腊肉……可他从来不明说为什么,父亲就是这样,一个如山一般的人,沉默,坚硬,执拗。
我在很多的文章里都会写到勤劳、善良、能干、贴心的母亲,甚少写到父亲,细细想来,我笔下鲜少出现的父亲,何尝不是用另一种更为深沉的方式,在我生命的版图上刻下了最深的印记。他的爱,从不喧哗,亦不张扬,如同他脚下勘探过的群山,巍然耸立,沉默而坚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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