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冬腌菜里的幸福
/ 张笙 /
周末,朋友去山上挖冬笋。临近傍晚,他满怀喜悦地开着车将一天的“战利品”送给我。看着那些尚带泥土芬芳的冬笋,内心深处想要下厨的那份冲动又渐渐升起。
于是,我驾车驶向农贸市场,挑选了鲜嫩的牛肉和腌菜,还跟摊主讨来了几根大蒜。带着即将烹制美味的期待,兴冲冲回到家中开始捣鼓起来。剥笋、切片、清洗、翻炒……“哇,嘎嘎香。”正在玩耍的女儿闻到香味后,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厨房,也想看看这神奇的香味究竟从哪里飘来。看着女儿嘴馋的模样,我在一旁偷偷乐着,心里那份成就感逐渐涌现。随着蒜叶的均匀撒下,这道牛肉冬笋腌菜火锅华丽登场,整个家中都弥漫着幸福的味道。
窗外,寒风如刀,肆意席卷着一片片树叶。道路两旁,银杏叶和无患子叶在狂风中翩然起舞,最终飘落地面,给大地铺上一层金黄色的毯子。几只流浪猫无处躲藏,只好冒着风险,蜷缩在停靠的汽车底下,试图从引擎的余温中汲取一丝温暖。屋内,家人围坐,笑声不断。我们一边品尝着这道热气腾腾的时令菜,一边听着奶奶给女儿讲述过去在老屋做冬腌菜的故事,简单又幸福……
奶奶说,每到冬季,大多数老杭州人都会做一道凸显时令且极具杭州特色的菜肴——炒二冬。它的原材料便是我们比较常见的冬腌菜和冬笋。而在我们这边,烹调方式多以火锅为主。汤水沸腾之间,冬笋的鲜味混合着腌菜的咸味,每一口都滋养着寒冷的冬天。在奶奶的记忆中,制作腌白菜是一个充满仪式感的过程。她总会从地里细心筛选出那些略显老态的白菜,先利落地除去菜菩头(即根部),再用清水洗净。随后,便是阳光的召唤。裸露在屋顶的太阳,似乎也饶有兴致地参与其中,待晒上一到两个太阳,等到叶梗晒蔫了,就可以把白菜叠放在一起,一天左右再进行腌制。
“奶奶,腌菜是怎么腌的呀?”当爱人问起腌制过程时,奶奶似乎变得“精神”起来,她像录制美食节目一般侃侃而谈,向我们讲述这一神奇的工艺。腌菜,关键在于盐的比例掌握。首先,在缸底撒上一层盐,再将新鲜的白菜环绕缸底摆放,然后按照十字交叉的方式一层层堆叠。每完成一层,就需要用脚均匀地踩压,直到菜汁渗出。再接着铺上一层白菜,撒一层盐,继续踩,直到白菜填满整个缸。最后,将几块石头压上顶层的白菜,经过二十天到一个月的等待,这美味的腌菜就可以品尝了。听着奶奶的讲述,我不仅感叹她的手艺,同时思绪也被带回到了童年,记忆中割菜和踩腌菜的场景跃然眼前……
记忆里,每到冬天,地里的小白菜便长得饱满而鲜嫩。奶奶总会挑一个周末的午后,带着我朝自家田地走去。我总是兴高采烈地跟在她身后,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略显沉重的筐子,唯恐一不小心便失去平衡,摔个四脚朝天。尽管寒风呼啸,我却因为有奶奶的陪伴,只觉心中暖意融融。到了菜地,只见奶奶手拿一把小剪刀,像是在菜地的“方阵”中仔细挑选,遇到合适的小白菜便轻巧地剪下。不一会儿,我的筐子已是满满当当。回家后,奶奶仿佛又化身“质检员”,她会对每棵小白菜进行二次挑选:去掉黄叶、切除菜菩头,随后一一清洗晾干。每每此时,奶奶总是慈爱地笑着看着我:“来,今年你可以帮上忙啦。”正当我纳闷的时候,奶奶从柴房里搬来一个足以让我在里面洗澡的大缸,她一边撒盐,一边将小白菜逐层叠放整齐。放好一层,奶奶便示意我跳入缸中。我乖乖地脱下鞋子,光着脚丫跳了进去,随着冰冷迅速袭来,不由得打了个寒颤。
进入缸中,我便听着奶奶的指挥开始“踩”小白菜。那些小白菜被我小心翼翼地踩踏着,每一片叶子似乎都在我脚下欢快地起舞。我踮起脚尖,恍若踩在一块柔软的地毯上。奶奶在一旁,呵呵地笑个不停,仿佛我的每一个稚嫩举动都能掀起她的欢乐涟漪。等我踩得满意了,奶奶便又开始往缸里撒盐,她总是用手抓起大把大把的盐,边撒边念叨着:“盐多好吃,盐少容易烂。”那时的我不懂其中的奥妙,只觉得奶奶有着无穷的智慧。撒完盐,我们祖孙俩又继续重复着“放菜、踩踏”的动作,直到菜接近缸沿。接下来的步骤,则是奶奶的大显身手:她以娴熟的技巧将菜压紧,再用沉重的大石盖住。剩下的,便是时间的秘密工作了。
发酵的日子无聊却又有趣。好奇的我总想翻开石头去看看腌菜的变化,可每次都被奶奶阻止,她总是说:“要给菜留足时间,它会有自己的变化。”我对那些仍旧隐秘于石头下的小白菜充满了好奇,偶尔会捂着鼻子凑近缸边,闻闻那若有似无的酸味,心中充满期待。终于,那一天,奶奶掀开缸盖,拿掉石头,满满一缸浓郁的腌菜酸味扑面而来。我迫不及待地将手伸进缸内,当我接触到腌菜时,似乎有股电流从手心流向全身,那一刻我顿悟了奶奶所言“要给菜留足时间,它会有自己的变化”。
腌菜的过程又何尝不像人生?我们都需要学会忍耐与等待,抛弃杂念,在苦难的修行岁月里,静静享受发酵的美,等待重见天日的那刻。
饭桌上,女儿吃得津津有味,一家人有说有笑。江南的冬天也在这时令的鲜美中,变得有滋有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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