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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道了

2024年05月29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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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版:百姓故事
2024年05月29日

槐花如雪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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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朱仲平 /

 

前些天去小区边的小山上溜达,有附近的村民带着钩子和鼓胀的布袋往下走。心下有些疑惑,莫非又到捋槐花的时节了?举目远眺,果然阳坡的刺槐已有成片的雪白花串在风中摇荡,山洼里的槐树则刚窜出淡青色的花穗,春红刚刚谢下,初夏已随即来到。惊觉时序匆匆的同时,不免对槐花的美味心生期待。

刺槐适应能力很强,再贫瘠的地方也能扎根成林。与绿化用的国槐、龙爪槐不同,刺槐条干虬曲张扬,木质纹理杂乱,枝条遍布锐刺,作柴禾也遭人嫌弃。但开出的槐花却深受农家喜爱,可裹上面粉蒸熟蘸酱,可加蛋液煎成槐花饼,包成包子和饺子也很鲜美,早年间青黄不接时,是可以救命的宝贝。在北方的街头村尾、山野沟畔,刺槐可以自在生长,少有人砍伐。反观匀称直溜,材质密实的银杏、楠木之类,很适宜打家具或作梁柱,备受青睐之下却成了珍稀物种。刺槐不逢迎又不失厚道的生存之道实在高明。

我是三十多年前在青岛的海军潜艇学院当了兵才认识的槐花。那时在市中心的潜院绿化极好,从春到秋,营区行道两旁有各种花木较着劲吸引行人。其中有几株树皮深灰皲裂的树,每年夏初会开出形状和紫藤花很像的一嘟噜一嘟噜的雪白花串,每个花朵下半部都鼓成花包,里面藏着嫩绿的花蕊。我第一次知道了这就叫槐花,但不知道能入口,也没闻到有香味。

1996年初夏,我在驻崂顶某连任司务长。有次带车下山补充给养,途径柳树台的土路时,突然鼻翼间有似兰非兰,似麝非麝的馨香萦绕,深吸一口,灵台几欲迷醉,细辨却不知香从何来。来自烟台海阳的司机小鞠说是槐花香。停车仰望,果然头顶豆绿色的槐叶间有密密匝匝的雪白花串夹杂。摘下一串细嗅,有极淡的清香。看了周围地形,立时明白了缘由。这片山谷中的槐树高大繁密,林中气流不畅,所以能郁积出如此浓烈的清香。而潜院地势平坦开阔,常有海风吹拂,自然难以留住槐花的香味。

很快我尝到了槐花的滋味。几天后我们在军供站采办了米面,到农贸市场采购了副食、蔬菜等物资,又到崂山邮局取回攒了半个月的报纸信件,已赶不上连队的中饭,跟车回山的指导员决定去“骚扰”大石村老刘。老刘开了家路边店,是战士们上下山的歇脚点,十几年下来,老刘和连里上下都处成了朋友。我们也常在他店里替弟兄们捎香烟、牙膏等日用品,算是回报他对战士们的关照。老刘邀我们上炕,盘腿喝了会浓酽的崂山茶,没一会,壮实的刘嫂端上满满当当几大盘菜,有槐花饼、猪头肉拌黄瓜、辣蛤蜊和红烧鲅鱼,老刘又拿来一大把水灵灵的小葱和一碗豆瓣酱。两口子连声劝我们“使劲吃!”可能是饿极的缘故,我们觉得刘嫂的菜比饭店的还香,特别是清香的槐花饼又鲜又嫩,真是难得的时令美味。饭后我们卸下两袋面粉作酬谢,两口子好一个推让,老刘操着大嗓门埋怨:“算这么清楚干什么。”此后见到槐花饼,我就会想起浓眉大眼的老刘,想起那些和善的山民。

后来我进了市区的部队机关,又成了家。妻子怀孕后就愿意吃岳母做的庄户饭,为此在岳母家吃住了近三年。岳母出身农家,她固执地认为,包子、饺子有菜有面,比大鱼大肉养人。隔三差五给我们包包子,过节则必有饺子。有天下班较晚,到城郊的岳母家村口已是月上东山。穿过路灯下的村道,推开岳母家院门,一家子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的小饭桌旁等我。饭桌上有满满一竹篦包子和盛好的玉米面稀饭。我拿过一个咬了一口,一股清香的肉汁在口腔里迸射开来,原来是槐花加五花肉和蛤蜊肉调的馅。在蒸锅的催化下,槐花的清香、蛤蜊肉的鲜香和肉香、麦香交融复合,味道极其鲜美。我吃一口包子咬一口蒜瓣,在家长里短的闲聊中,远离故乡的愁绪渐行渐远。

世间好物不坚牢,彩云易散琉璃脆。在工作和家事日复一日的忙碌中,三十余年陡然逝去,不断有新面孔在身边出现,又不断有熟悉的人在视野中淡去。崂顶的连队早已撤编,一起在山顶看日出日落、一起在冰雪中拖运物资的弟兄们像飞鸟一样星散南北;有次经大石村,见老刘的路边店已被几株樱桃树替代,一打听,老刘已在十多年前因病故去,刘嫂下山和出嫁的闺女一起生活了;岳母“庄户饭最养人”的念叨也听不到了,刚过八十的她带着对家人的无限眷恋,离开了这热闹的人间。

相聚时意识不到分离,拥有时想不到失去。时光和谁也不商量,不紧不慢将一切变成过去。在和煦的阳光下,我嗅着槐花的清香,几只山鹊在叽叽喳喳斗嘴,山下主干道车如流水,远处胶州湾上的跨海大桥像卧波的长虹飞掠。一切是如此的宁静安详,我却无比伤感,槐花年年如雪,多少故人再难见!

 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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